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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章
 丞相府,练功房。

 吉祥白着脸,眼眶红了一圈,虚弱地宛若游魂。

 “夔山人在哪里?”

 “我怎么知道?”吉蒂喃喃的收起单刀,打一照面就被小妹的模样吓住了。

 “你明明说你知道的!”吉祥瞪着她,眼底像要出两把冰刃。

 吉蒂忙不迭先安抚再说。“好好好,别气别气。”伸手往她肩上拍了拍,又不住本哝“啧,到底谁是姊姊、谁是妹妹啊!”吉祥两片嘴紧紧抿着,分明急了,一副快要哭出来的可怜模样,吉蒂只得皱眉认栽。

 “夔捕头嘛,我几天前还见过他,现在就真的不知道,真的。”

 “你怎么见到他的?”

 “当然是冯七保带路——”

 夔山送吉祥回来那天,和她们说不上几句话,一拱手就说他有事要走,她心里不知道多着急,于是暗地里叫人跟着他。

 是下人亲眼目睹夔山叫随行的官差回去,接着又有人现身接应他,咱们的人认出冯七保,便回来向她通报。

 “我一直想找时间会会他,就去啦!”吉蒂一耸肩。

 至于时间、地点都是冯七保安排的,隐密得很。她就觉得奇怪,为什么要这样遮遮掩掩的,后来才知道…

 “他呀,就是近来声名大噪的赏金猎人,你还不知道吧?”

 吉祥眼眸微黯,并未多做反应。“夔山亲口告诉你的?”

 “不,是七保。”吉蒂朝她嘻嘻一笑“夔山毕竟只有一个人,就算他有天大的本事,也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之内,把那一狗票的江洋大盗给统统挖出来。不消说,背后自然是有人帮忙——我就跟你直说了,那是神手帮提供线索,他负责出手逮人。”好像还分赏金给他们吃红呢!

 “现在他人在哪里?”吉祥蓦地抓住她手臂急问。

 “你脸色好难看,有必要这么着急吗?”吉蒂满头雾水细看着小妹。啧啧,好孤苦的寡妇相。

 夔山武艺之高强,又是老经验的捕头出身,不需要这样紧张吧?

 “他不是人好好的,早上才领了五百两吗?”还顺便解决了惠家的心头之患,好家伙!

 “他昨晚就受伤了…”吉祥忍着眼里打转的泪光,失魂落魄的转身离去。

 他在哪里?人平安吗?伤势可还好?

 吉蒂根本没法了解她心中的恐惧。

 夔山赴约之前,为什么先来找她?是怕自己在决斗中死了,想见她最后一面吗?顾应军肯定是个难的对手,所以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,她怎么能够不着急?

 “官爷,想请教一下,早上来过的赏金猎人,他有没有受伤?”没办法,她只好来到衙门前打听。

 “受伤吗?”门前两名衙役彼此对看。

 其中一个搔着头,不到确定的说:“呃…他满身的血,看不出是别人的血迹,还是他自个儿的;脚步嘛,嘶…只是有点疲累,他人长得又高又壮,应该还好吧?”

 “多谢。”吉祥有气无力地转身,悠悠地走在人里。身边来来去去,一张张陌生的脸孔,她看了又看,脚步蹒跚。

 到底在哪里?在哪里?他在哪里?

 “小姐,咱们先回去吧。”

 天空飘着细雨,她随行的护卫为她撑起伞,瞧她这个模样,仿佛随时要倒下去似的。他便自作主张拉住她手臂,往惠家方向走。

 吉祥昨晚没阖眼,加上担忧,脸色益发苍白。回到家中,奄奄一息的颓倒在上,便再也动弹不得。

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,外头的丫鬟忽地飞奔进来,惊天动地的喊道:“小姐,您快出来外面瞧瞧。”

 “什么事?”她勉强支起身子。

 “别问了,您快来啊!”丫鬟伸手扶她起来,几乎是搂着她,半走半跑的跑向前厅,吉祥被她弄得频频蹙眉,也跟着紧张起来。

 难道家里又出事了?

 “小姐,您看!”快到前厅时,丫鬟忽然顿住脚,隔着窗花往前厅一指。

 吉祥顺着她的手势看去,不一口气——

 “啊?”这…呆若木

 此时此刻,惠家老爷的模样,只有这“呆若木”四个字足以形容。

 “夔捕头…您刚刚是说…”

 “我是来提亲的。这里是聘金纹银两千两,请您笑纳。”

 “提亲?”惠老爷顺手接过信封纸袋,看了看里面,却是是两千两银票,但他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。“小子,你要不要换件衣服再来啊?”上上西下打量他,有人提亲的时候,先用血水把袍子染红再来吗?

 瞧,袖摆上的血滴还啵啦啵的呢!

 这种红,可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喜气啊!

 “嗯?”夔山浓眉往自个儿身上一瞟“失礼了,我衣服尺寸比较大,市集上不好卖,过去一向都是我娘亲手的,如今完好的只剩身上这件而已。衣服的问题嘛…既然老爷子开口,晚辈过几天再来拜访。”说完双拳一抱,便要转头离开。

 “不必不必,我看你还是留下来好。”惠老爷赶紧招手叫住他,皱着眉头往下又说:“咱惠府多得是房间,待会儿叫嬷嬷给你量量尺寸,衣服马上就做好。你说你来提亲?吉祥那丫头怎么却说…你们已经约定好退婚了?”

 夔山咧开笑颜,眼睛眯成弯弯的。“吉祥小姐大概有所误会吧,夔某并没有退婚的意思,还望老爷子成全。”

 “这个…”惠老爷又上上下下打量他,脑袋像打了十七、八个结,怎么想都想不出个结论来。

 “先别管这个了。”吉祥揭了竹帘,婷婷从内堂里步出,站在父亲身边,抿了抿,脸容绷得紧紧的,看不出情绪。

 夔山袖摆下的地板沾了血迹,一滴两滴三滴,还滴个不停。他却站的直的,一路看着她走来,满脸笑意。

 怎么会有着这种人呢?吉祥轻喟一声,问道:“有没有哪里受伤?”

 “还好。”他温柔地凝视她。

 还好?还好究竟是有没有啊?

 吉祥扁起嘴,又问:“那饿不饿?”

 “好…好像有一点、”他不好意思的傻笑起来,摸摸肚子“咕噜——”肚皮适时的发出呜响。

 “跟我来吧,先安顿下来再说。”

 吉祥点点头,这就转身准备进入内堂。走了几步,发觉他还杵在原地没跟上,又回头催促“快来啊,愣着做什么?”

 “呵呵,失礼了。”夔山朝惠老爷抱拳一揖,便迈开大步,随着吉祥消失在帘后。

 这厢,惠老爷捻着胡子,张大口,真正是呆若木

 温柔乡,英雄冢——

 吉祥拉着夔山的手往后院走,原以为她会替他安排一间客房,不料,她居然将他带进自己的闺房。转头吩咐老嬷准备沐浴用的热水器皿,并将他带到帘后,为他下血迹斑斑的夜袍。

 昨晚才包扎的绷带早就成一团,伤口外皮仍是鲜红的。吉祥出不忍的神情,莲步轻移,仔仔细细绕着他查看一圈。

 臂膀、间、背后,到处都有伤痕,腿上的还不算。

 幸好伤口不大,只是刀伤、擦伤、淤伤样样都有,到处遍布,也分不清是新伤还是旧伤。这是他当赏金猎人的战果,大概会痛,但还要不了他的命。

 热水备足,她把夔山下来的外衣拿出去交给老嬷,低头吩咐几句,又重新回来伺候他沐浴——

 像个全心照料丈夫的子。

 高大的身躯沉入桧木浴桶,热水几乎满溢,夔山不由得舒畅地仰头轻叹。

 吉祥折起一块白色棉布,从他脸部开始擦拭,耳后、颈际、喉结,以及宽阔的肩膀和膛。神情显得严肃而专注,热气氤氲扩散,白烟缭绕在两人之间。

 她的手,宛如一只温润的白玉,来回轻拭他糙黝黑的臂膀。

 夔山注视她两扇低垂的长睫,她微张口,似在叹息,让他注意到她淡白而有些润。

 毕竟不习惯替男人做这种事,两颊逐渐染了抹淡淡的红晕…他深气,臆间仿佛轰隆作响,目光灼灼凝视她。

 吉祥亲手将他洗个干净,好确认他身上的伤势。

 随后抹干他的身体,教他光溜溜的倚在她上,身子只覆上锦被。

 嬷嬷们已将药水绷带剪刀等物品,整理好放在茶几托盘上,她便把托盘挪到边,仔细地上药。

 “我叫嬷嬷拿走你的衣服,依样再件新的。旧衣服染了别人的血渍,以后还是别穿了。”吉祥嘴里一面说,一面低头剪裁纱布,沿臂膀的伤口绕两圈,仔细绑好。

 “嗯。”他回答得漫不经心,觎眼瞧她口。有块地方被水打了,布料贴上肌肤,透出底下的晶莹粉肤。

 “最多两个时辰,你睡一觉,醒来就有衣服穿了。”吉祥拿着沾满药水的棉布,往他受伤的地方擦抹。他身上伤痕累累…

 她真不懂。

 “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?”她偏头问,语气有些迟疑。

 “说吧!”夔山闭眸倚在柱上,等着她的下文。

 吉祥咬沉思了一下,神情满是疑惑。“听说你辞去官职,为什么?”

 夔山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容。“当捕头领朝廷薪俸,赚不了钱。”

 “你需要钱吗?这倒奇了。”吉祥一脸讶异。以她们母子的生活方式,夔山的俸禄根本花用不尽,何必赚钱?

 “本来不需要,可现在需要了。”他笑容漾深。

 “要钱做什么?”她蹙起秀眉问。

 “娶媳妇儿用啊,嘶…”她手一滑,指甲正巧刮过他伤口,痛得他咬牙切齿,当场倒一口气。“你就不能温柔点而吗?谋杀亲夫啊!”亲…夫?

 吉祥仿佛变成途羔羊,眼睛张得大大的,痴痴,里头逐渐泛出一股水气,停在眼底转呀转,教夔山看的浓眉一皱。

 怎么?听他娶媳妇儿太感动吗?看起来不像。

 “欸,你怎么又哭了?我哪一句话刺中你吗?”

 “我不需要钱。”吉祥回过神,喃喃垂下脸,神情仍是惘的。

 “我知道,二小姐已经找我解释过了。”关于惠家祖屋要被债主没收,吉祥急得焦头烂额,最后不得已向他狮子大开口的事,他已经全部都听说了。

 她们姊妹从小在惠家祖宅里长大,想必对这个家有很深的感情,他可以体谅,也早已释怀。

 想到惠吉蒂,他忍不住一脸的笑。

 真羡慕,不愧是姊妹情深啊,生怕他误会吉祥,在他面前急得满身大汗,边解释还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放,几乎向他下跪道歉。到头来,反而轮他好说歹说,再三保证一定娶吉祥,她才肯心满意足的回家。

 “那你还——”

 “哼!”夔山高高的抬起下巴,满脸倨傲。“我管你现在需不需要,横竖你已经开了口,我身为男人,理所当然一定得为你办到,才有资格娶你过门。”

 “再者,你大姊出嫁收了聘金一千两,儿姊出嫁是一千五百两。你呢?怎能让你委屈失面子?我既不是殷富贵族,也不是状元丞相,想风风光光的娶你过门,少说也要拿出纹银两千两才够,哎呀呀呀!”药布往伤口上重重一,夔山登时痛得龇牙咧嘴。

 “啧啧…刀子划开皮不怎么痛,你上药可痛死我了。”吉祥寒着一张白脸,冷冰冰的低斥“你知道我有多么担心吗?”

 约了五百两?

 原来是去和江洋大盗拼命,如果他因此…因此…

 呵呵呵,夔山摸摸鼻子,兀自得意洋洋。“我知道,所以才更不能告诉你,这是身为男人的尊严,我当然嘶嘶嘶…”

 痛痛痛,吉祥下手真狠,指甲几乎进他骨头,嫌他伤得不够重吗?

 吉祥闭眸,眼前仍是阵阵晕眩。

 许多事纷纭杂杳的接踵而来,她太紧张、太惊吓,也太意外了,教她几乎招架不住。

 “我以为…你不是打算和我退婚?什么时候改变主意的?”

 黯然寻思,是因为她主动献身吗?难道他想对她负责?

 她早就决定终身不嫁,也不会向任何人吐他们的关系,当初并不是为了绑住他才那样做,她真的没那种意思。

 “什么时候改变…”夔山回想片刻,才沉道:“应该是看到你第一眼就改变了吧!”他微笑。

 “在腾龙寨?”

 “不,更早,我进京第一天,意外在街上遇见你。那时候你和丫头在街上买东西,我正好从旁人的嘴里知道是你,于是走在你身后,跟了你整天。”他好像着了魔,一生中从未把哪个女人放在眼里,最亲近的女人除了娘亲之外,豆简直像个小弟似的。

 倒不是没有别的姑娘倾慕过他,但他就是提不起劲。

 一来是从小被娘亲洗脑,天天对他耳提面命,他早已有了室;二来姑娘家扭扭捏捏的模样,他实在也不甚欣赏。

 唯独吉祥——

 他也说不上她又什么特别,按理,她只是个文静秀气的姑娘,跟过去他所认知的女人并无不同,可…他就是被勾动了。她拘谨的微笑,眼角的轻愁,纤细脆弱的姿态,浑身上下每一寸,在他眼里都是勾魂夺魄。

 她打他满盘计画,害他不仅忘了进京的目的,甚至不惜为她豁出性命,潜入腾龙寨。

 “谁会为了不相干的女人混进贼窟?京城不是我的管辖,我本可把事情通报当地的官衙了结,直接向惠老爷子退婚了结,可是因为你——”都是为了她,他才愿意冒险涉险,才愿意在暗夜里和穷凶极恶的罪犯拼搏,并非他天生的正义感使然,纯粹只是为了她。

 “你是我的女人,从我手那一刻起,就已认定了。”他倾身,双手揽着她际。

 吉祥实在太过惊讶,思起起伏伏,竟没留意夔山偷偷拉开她衣服上的系带,掀开一小半领口。

 她怎么也想不透“那时候在广平城,你为什么叫我在你母亲面前隐藏身份?”

 “你见过我娘,还不明白她又多么期盼这门婚事吗?”夔山鼻尖凑到她颈畔,张口正要咬她,闻言顿时翻起白眼,不住摇头苦笑。

 “要不瞒着她,你早就被我娘烦死,你以为我娘还肯放你走吗?那个时候,你难道不想回家吗?我可是一心为你盘算,甘愿冒着被我娘打死的风险啊!”是吗?吉祥睁着美眸,惊讶得完全说不出话。

 他当时提出那种要求,她当然以为他是为了退婚。这件事她再怎么前思后想,也料不到原因竟是如此,可是——

 “我说退婚的时候,你一点反应也没有。”她满怀疑惑得凝视他。

 “那你希望我怎么反应呢?”

 夔山摸摸鼻子,笑得一脸无奈。“我的心也是做的,你那样说,以为我都不疼吗?可是我能说什么?那时我并不确定你的心意,也很懊恼,为什么你看不见我为你做了多少?我为你出生入死,对你呵护备至,还让你住到我家去,我没事干么对个普通女人这么好,你就从没想过,那是因为在乎你吗?”

 他在乎她?吉祥忽然呼吸不稳,连忙忍住一阵低,心头不断怦怦狂跳。

 夔山笑着拉下她的外衣,出半侧香肩,他低下头,吻着那片锁骨,声音突然变得哑。

 “直到你下衣服引我,我才确定你是喜欢我的…”他抬起俊脸,黑瞳中多了一层离的,细细地噬她耳珠,逗弄着,着,往她耳里沙哑低笑起来。

 “干得好,吉祥。”吉祥脸上晕着醉人的桃红,侧仰起脸,感觉他伸手滑至她背后,拉开抹的后绳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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