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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4章 怒火柔情
 永昌坊平长公主府前巷。

 平长公主府门与其它公主府不同,除了门前有双戟,还有军旗飘扬,大门设有三拱。便是亲王府也没有这样的待遇。

 一大清早,柴令武准备去效外打猎。柴令武这个驸马都尉,时任太仆寺少卿之职,已是个四品官。他主要负责皇帝出行或大礼时,准备辇辂、属车等仪仗陈列。平到是闲职一个。

 柴令武带随从整好行装,骑马向西。走到巷口却发现有一辆马车横在巷子口,不多不少,正好将巷子去路挡住。柴令武让随从去看,顺便请那人将马车顺开。

 随从去了许久,才回来报说:“马车上的人睡着了,推了半天推不醒,大概是吃醉了酒。”

 柴令武无奈地笑了笑,转过马头,说道:“从东边绕一下吧。”

 众随从虽然不愿意,但是遇到这样的醉汉也无法讲理,那醉汉铁塔一般,顶着一颗大光头,三匹马的马缰紧紧握在他的手里,车闸拉紧,一动不动,想要强行将马车顺开,也不能够。

 众随从一面说笑那醉汉睡觉象打擂一般,一面往东绕行。走到东巷口,众人才又傻了眼。东巷口与西巷口一样,也有一辆马车横在巷口,一动不动。这次马车上的年轻人相对清瘦些,也似是吃醉了酒正在睡觉。与西巷口的铁塔醉汉不同,此人面目英俊,而且紫袍玉带、皂罗折巾,间还佩有金鱼袋…

 柴令武的随从再没见过世面,却也认得出这是亲王之装,而那倒头大睡的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六殿下蜀王李愔。

 听了随从的回报,柴令武微微皱眉,看来西巷口的马车与东巷口的马车一样,并非无缘无故。蜀王来此大概是特意找茬来了。

 柴令武嘴角微微掀起一丝冷笑,缓步走向马车,对着车上睡得正香的紫衣少年行礼说道:“六殿下,这么早来这儿做什么?”

 李愔翻一个身,口中梦呓一句:“那个不长眼的混蛋扰本王清梦…”一骨碌接着又睡着了。

 柴令武住心,连连唤了几句“六殿下”李愔却倒头大睡,理也不理。

 柴令武不由心中渐渐怒起“嘿嘿”冷笑道:“蜀王待要怎样?”

 “我想要打你一顿。”李愔蓦然折起身来,嘻嘻一笑。

 柴令武一愕,没想到李愔说翻脸便翻脸,一点遮掩都不用。

 “欺人太甚!”柴令武暗一咬牙,李愔明显是来找茬,只是他连借口都懒得找一个,未免太不给他柴令武面子。柴令武心中已是然大怒。大喝一声,挥拳而上。

 不过,这一拳行到半路,看到李愔眼中闪过一道得意,又停了下,硬生生地撤回来,抱拳冷眼看向李愔。很显然李愔正是要惹怒他,让他抢先出手。唐代虽然没有自卫之说。但两相互殴,也有“后下手理直者,减二等”的律令,比先下手打人的罪轻。

 李愔见柴令武住手,微微一怔。没想到柴令武如此能忍,当下握住双拳,眉头一扬轻蔑地看向柴令武,满脸都是挑衅之

 柴令武竟然于转瞬之间冷静下来,只冷冷地言道:“为什么?”

 “看你不顺眼!”李愔笑道,再次挑衅。

 柴令武冷哼一声:“不过为了一个女人。蜀王难道真的为了她不顾手足之情?”

 “手足之情?你也配?”李愔轻蔑一笑。

 “看来殿下真的喜欢那个丫头…”柴令武突然脸色一改,笑嘻嘻地言道。

 “管得着么!”李愔冷然说道。

 “不过,要不要我先给殿下讲一讲,那丫头不穿衣服时有多妩媚多妖娆…”柴令武脸上闪过一道诡笑,笑容瞬间变成了狰狞。

 “找死!”一声怒喝,伴着一双暴拳,不容柴令武反应,已一齐落到柴令武的脸上。

 柴令武头一偏,躲过了右拳却没有躲过左拳。右脸立时肿了起来,嘴角出一道鲜血。

 柴令武一张口吐出一颗带血的牙齿。一脸寒霜,霭地瞪向李愔:“我道要看看,她拒绝我,你又能爱她有多深!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?!”

 李愔的双拳又飞了上来,柴令武此时已有了准备,双手一封架住他的胳膊:“你想拥有她,无非是她现在有太多的筹码…”

 不等柴令武说完,一只脚已踢到了他的间。一阵麻痛,柴令武顾不上痛,手上一松,鼻梁上已中了一拳。

 “你以为别人不知道,你喜欢她,不过是因为她是卫公的孙女,又有士子拥戴…极有利用价值…”

 又是一拳,柴令武左脸也被打成了起面馒头。

 柴令武本来武功不弱,但是一来李愔占了先机,二来柴令武不住说话,三来他本就不是李愔的对手。在李愔却是一味怒打之下,柴令武只有招架之功,无半点反手之力。

 从一出手,李愔已是怒眉狂拧,抿紧双,疯狂的扑向柴令武,根本不与柴令武废话,也根本没有听到柴令武后面在说什么。只听到那一句,已足以让他狂怒地想要杀死眼前这个人…一拳一拳又一拳,李愔沉脸挥拳,那架式便似是铁人也会被他打个窟窿出来…

 “你不过是想利用她,利用她的…”柴令武的脸上、眼上、鼻子上、嘴角上…整个已经面目全非,最后一句话没有说完,惨笑一声,倒在地上。

 众家将冲上来,想抱住李愔,却如何能挡得住,一脚一脚又一脚,李愔狂怒地踢向柴令武…

 等到尉迟洪道赶过来,将他抱住,死死拉开时,柴令武已被他打得奄奄一息…

 ******

 “圣上大怒,当时拿起剑便要劈了六哥。”

 一路上,杨豫之把大致情况向杨悦介绍了一番,听得杨悦心惊胆颤。

 “他可受了伤?”杨悦颤声问道。

 “圣上连刺了几剑,六哥都躲开了。”

 “还好。”杨悦松下一口气“后来呢?”

 “后来,平长公主劝了半天,才将圣上劝住。”

 “嗯?平长公主也在?”看来李世民也不过是做做样子,要不怎么向平长公主待。杨悦心道。

 “不过,圣上怒气未消,大骂六哥牲畜不如。”

 “牲畜不如?”杨悦想笑,不过只能是苦笑。

 历史上李世民的确大骂蜀王如同禽兽一般。不过那是因为李愔殴击县令,又畋猎无度,所以李世民大怒,骂他:“禽兽调伏,可以驯扰于人;铁石镌炼,可为方圆之器。至如愔者,曾不如禽兽铁石乎!”而不是因为打柴令武!

 “骂完应该没事儿了吧。不过打架而矣。怎么还要关在府中…连带将天下诗社也捎带进去。”杨悦不解地问道。

 “没事儿?圣上说如果柴二郎如果死了,便要六哥抵命!”

 “抵命?有这么严重?姓柴的伤得很重么?快死了?”

 “严重?”杨豫之脸上闪过一道笑意“六哥的拳头,一向无人能敌。柴二郎平也算不弱,在六哥拳下,便如小儿一般…如果不是洪道拉住,只怕当场便要毙命。”

 “啊?”杨悦惊呼一声,看来事情远比自己想象的严重。

 “虽然当场没死,不过我看也差不多了。听说圣上派了几拨太医去…”杨豫之有点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。

 杨悦却皱一皱眉头,说道:“只怕那姓柴的千万死不得…”

 杨豫之一怔,立时回过味来,吐一吐舌头,忙道“对。姓柴的果然死不得。好吧,那就让他再还魂过来。”

 杨悦却无心说笑,若有所思的说道:“看来圣上没有将这场官司到三司去管,便还有转还的余地。”

 杨悦如今对古代的诉讼知识知道了不少。特别是阿阮姑娘死后,她恶补了一下贞观律令,已基本上可以当讼师了,可惜的是在唐代还没有这样的职业。

 唐代的律令,今人称做《唐律》,包括李渊在位时的《武德律》、李世民的《贞观律》以及李治时期的《永徽律》,是中国古代最完善的一部法典,在当时世界上影响极远,日本、朝鲜半岛、东南亚的林邑、趾、南诏等国都到深受影响。

 唐代的讼诉部门,在地方上与行政合一,中央则有刑部、大理寺、御史台三个司法部门。重大案件要“三司推事”共同审理。

 案件一但进入有司审理,必须按照律令执行,便是皇帝也不能徇私干涉。如果皇帝想自己处理,唯一的方法便是不让案件进入“有司讼诉”程序。

 李愔打伤或者打死了柴令武,按《贞观律》中的“斗讼”律令:“诸斗殴伤人者,绞”一旦柴令武死,李愔必然死罪。即使柴令武不死,斗殴伤人,依律视情节严重情况,从“三千里”到徒“一年半”、“仗八十”、“笞四十”不等…

 即便是有“八容八议”之说,但柴令武不是奴婢,不是一般良人,而且可以说不是一般贵族。他是平长公主的儿子,巴陵公主的驸马,李世民的外甥兼女婿。基本上没有尊卑之别。而李愔并非嫡子,论亲论贵都够不上减罪。

 庶与嫡的差别之大,是现代人无法想象的。同样是谋反,原太子李承乾因为是长孙皇后嫡子只是被废为庶人。而齐王李佑的母亲氏虽贵为四夫人,李佑却还是被“赐杀于内省”外加贬为庶人…

 杨悦心中不由打了一个寒颤。杨贵妃虽然贵为四夫人之首,李愔还是并非嫡子。更何况,李愔一向喜欢招事惹非,不为李世民待见。

 不过,只要不到有司去处理,还是要看李世民的意愿了。看来李世民还是有意要护着自己儿子。现在关键是看柴令武的伤势,只要柴令武不死,伤能好个七七八八,这场“官司”还是有转机的。

 想到此,杨悦才稍稍神定:“但是,圣上怎么会迁怒于天下诗社?”

 “这个,我也不太清楚。”杨豫之搔了搔头,莫名其妙地说道。

 见杨豫之浑浑噩噩,杨悦知道问也白搭,便不再问他。

 二人已到蜀王府,顾不上西苑成一锅粥,直奔蜀王府内院的书房大殿。

 到了殿前,杨豫之却笑道:“你进去看看六哥吧。刚才我去看过了,六哥心情极糟,不肯搭理人,我可不想再进去找骂。”说完便嘻嘻笑着跑开了。

 见他跑开,杨悦只好无奈地笑笑,自去敲李愔的房门。

 ******

 “为何?如此不理智?”杨悦瞪大眼睛问道。

 李愔显然对自己的处境十分清楚。正如杨悦所想,不有司,由李世民自己处理此事,只要柴令武不死,他大可无事儿,因而十分平静。并没有像杨豫之所夸张的那样:“六哥快郁闷的一命呜呼了。”

 但是想到父皇对自己极失望的眼神,李愔心头还是极为暗淡。直到杨悦进来,才心头一松,不自主的转为晴。

 “要想找他麻烦,私下里找他便可,你怎么正大光明的去…”

 “你把姓柴的打成那样,他万一死了怎么办?”

 “拿你一命换这种人一命,太不划算!”

 “傻瓜——”

 …

 尽管杨悦心中咬牙切齿地想要将柴令武大卸八块,但柴令武制造谣言,摆明了是阴谋…

 “笨蛋!”杨悦得出这样的结论,几乎将脸冲到李愔脸上,又气又愤。

 李愔一言未发,看到杨悦的气怒,急躁地在书房中转来转去,为他着急,李愔心里反而越来越高兴。他原本不过想教训柴令武一顿,只是听到柴令武出言侮辱杨悦那一刻,完全被怒火淹没,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会下如此狠手…

 见李愔竟然在笑,杨悦有些气结:“你还有心笑,知不知道,圣上大怒,连同天下诗社也要从西苑搬出去了…岂不正中敌人计!”

 “敌人?对,他的确是我们的仇敌!”李愔脸上的笑更深了,几乎是愉之极。

 “你,你——”杨悦面对李愔畅的笑声,气得说不出话来“不可理愉!”

 杨豫之与她一起来时,她以为李愔一定正在垂头丧气,没想到却原来此等模样。

 不过,杨悦未到之时,李愔的确是将自己关在书房中,十分郁闷。结果被杨悦骂了一顿,却是越来越开心,最后竟然哈哈大笑起来。

 杨悦无语,连连大翻白眼,甩袖走…

 “别走!”紫影一晃,李愔挡住了殿门,伸手将杨悦揽到怀中,紧紧地搂住她。不管杨悦反对,紧紧地搂住她…

 “别动!就抱一会儿,让我抱一会儿,一会儿就好…”李愔近乎哀求地说道。

 杨悦一怔,渐渐地不再挣扎。她当然知道李愔的心境。打柴令武的事或许能够过去,关键还是李世民刚刚对李愔有所器重,结果因此又变得失望,李愔心中一定万分气馁…如果李愔只是个真正的纨绔,对于李世民的不待见或许不以为然,而他并非如此。李世民的欣赏与肯定,对于他来说是多大鼓舞,这一点杨悦再清楚不过。

 李愔为何会暴打柴令武,杨悦不用想也心知肚明。只是她不明白李愔会如此不理智,会下狠手将柴令武打成奄奄一息…而柴令武如此不打也是大出杨悦的意外。柴令武几乎是没有一招还手,只是在挨揍,李愔身上一点伤都没有。也或许这正是柴令武真正的计,牺牲自己也要拉李愔下水?杨悦有点惑地想。

 虽然李愔在冲着她笑,但杨悦还是能感觉得到李愔心中的绝望…或许作为朋友,也可以这样安慰一下吧。慢慢地,杨悦举起双手,环住李愔的,想将自己的温暖传递给他,或许这样能让他绝望的心渐渐地安定下来…

 李愔紧紧地抱住她,头抵在她的秀发里…不知何时杨悦头顶的发撮儿已散开了,一头秀发披在脑后…

 渐渐地呼吸紧张起来,一双热颤抖着伸向她的脖颈,浓重的息声在她的耳边响起…

 不要,你在干什么?杨悦清醒过来时,已被李愔抱起,放到了卧踏上。

 “你疯了?!”杨悦一计耳光甩出,自己也怔住了。

 耳光很清脆,李愔目光中的炙热渐渐地消失,怔怔地望向杨悦,甚至忘记了依旧在她的身上。死死地盯着杨悦,颓然长叹一声:“为什么?”

 “什么?为什么?”

 “为什么不肯…”

 “我,我…”杨悦有点结结巴巴,伸手想推开李愔,可惜推不动。

 “你刚才明明…”

 “胡说八道!”杨悦脸色飞红,低下头不敢去看他。

 “那你什么意思?”

 “我只是想安慰你一下,一个朋友的拥抱而矣…”

 “朋友?”李愔眼里闪过一丝怪笑,盯了她一会儿,长叹一声,倒在她身边。

 杨悦忙飞快地爬起来,却被李愔抓住手臂,又拉她躺倒在身边。

 “既然是朋友,没必要脸红,再陪我躺一会儿,一会儿就好…”“去你的一会儿就好…”杨悦推开他,飞快的跑向殿门。

 “朋友?谁要跟你做朋友…”李愔没起身,懒洋洋地躺在卧踏上,嘴角挂起一丝戏谑地微笑。

 伸手打开殿门,摸了摸微微发烫的脸,杨悦愣了愣,缓缓地转过身,走近李愔。

 李愔诧异地看着她,杨悦面上微红,从怀中拿出一只白玉羊脂瓶递给他:“这个给你。”正是药王送给杨悦的“大罗神仙丹。”

 “我又不用美容。”李愔笑道。

 “你拿它给美儿…”

 “美儿?”李愔一愕,有点不解地望向杨悦。

 杨悦一字一顿地说道:“我不想你欠她的,你先给她治好脸伤。”

 “你不想我欠她——”李愔脸上漾开开心的笑“你终于肯接受我?!”

 “胡说八道。”杨悦红着脸低下头,不敢去看李愔。

 李愔又去揽她的,杨悦慌忙避开,急匆匆地逃出了大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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