姐姐二十一岁时和小她一岁的姐夫结了婚。二人虽说是介绍的，可跟自由恋爱没什么区别。姐姐在此之前也谈过对象，是个吃商品粮的，只因嫌那人太木讷姐姐就自己拿着定亲的东西去那家退了这门亲，致使媒人好几年没跟我家老人说话。大姑把姐夫介绍给姐时，二人一见钟情。姐姐是吹鼓班上唱戏的，模样好，又会说，爱打扮，是个经多见广的时髦女子。姐夫在太原上过学，初中毕业回到家和一帮小青年混天，烫着卷发，穿着喇叭
，很新
。看顺眼了，二人就结了婚。没等到孩子出生，姐夫的爸爸突发脑溢血死在工作岗位上，让二小子接了班。姐夫去太原料理老人的后事，我跟快临盆的姐姐做伴。姐姐
着大肚子准备过年的东西。晚上很晚了姐夫突然回来，腊月天很冷的，姐夫和姐睡在一个被窝了，抱头哭泣，我佯装睡着。正月里添了个女孩，姐姐和姐夫爱之如眼睛。姐夫是个才子。写一手好字，我的好几个摘抄本上都有他的笔迹，他家卧室到处是涂鸦之作，很象那么回事。有一副好嗓子，边扭边唱，《三月里的小雨》最拿手。知识面宽，对于当时上初中的我来说，他简直无所不知。说实话，我很崇拜姐夫，可能是十五岁上，我还为他写过专文，褒奖有加。他俩谈对象时，我还替姐姐写过情书，小学没毕业的姐姐捧之若宝。我和姐夫很谈得来，他们结婚前，姐夫送给我一个
记本，我现在用的那个就是。十几年来，我们通过几封信，至今我还保存着，不再去读。姐姐是个急脾气。小时候我们两个推碾，一推不动她就拿笤帚打我。小时候爬到梯子上骂人，外号“大喇叭”老师追着让上学就不上。可能读到三年级说什么也不去了，给生产队看秋，看枣，看花生，挣工分。偷桃摸杏，爬墙上树，绝活。因跟队长老婆骂架被停工，就又回到学校，从二年级读起。比同学又高又大，班主任让她当班长。一直到五年级，快毕业了，不知为什么又不去了。爹年轻时唱过戏，也就让姐姐跟着吹鼓班学戏，村里谁家有红事或白事，一天也能挣几块钱，间或有一瓶酒一盒烟，那是爹的最爱。记忆中姐姐穿漂亮衣服，那都是她挣来的。直到现在姐姐仍然唱戏。
姐姐生下第二胎时，因是女孩就送人了。生了第三胎，还是女孩，没两年就送给
养着了。一直是养，那孩子跟姐姐一点也不亲，也很少到姥姥家。九五年八月一号，姐姐东躲西藏熬出头，偷生一大胖小子，姐夫被逮进乡里，罚款七千块。姐姐做了绝育手术。结婚九年，姐姐和姐夫没过一天安生日子。俩人都爱美，想穿，孩子还要养，想吃，生活紧巴。姐姐的脾气一天比一天大，动不动就骂大人，打孩子，嫌姐夫没出息，只知道在家窝着，只靠自己唱戏挣钱养家。姐夫心比天高命比纸薄，慢慢地被姐姐骂麻木了，也就老老实实的。用姐姐的话说是“被我调教出来了”偶尔姐夫跟别人上包工队挣个活钱。姐夫浇地时还穿着皮凉鞋白袜子，成了别人的笑柄。我上学上班，离家越来越远。结婚生子后，就很少关心别人的事了。二00二年夏天，姐姐突然带着儿子来我这里——她又怀孕了！来我这儿躲着，一住三个月。原来因妹有心脏病，剖腹产一女孩后再也不敢怀了，可在农村没个小子就低人三分。买人家的又怕不亲，而妹夫的爹妈还盼着抱孙子哩。谁也想不到姐姐意外怀孕，且医生已确定是男孩。两口子找妹一商量，妹说等孩子生下来给他们一万。即便是外甥还亲哩，更何况自己养。妹两口很欢喜，跟老人一商量，认为两全其美。收完麦子，姐姐就让姐夫把她娘俩送到我这儿了。姐夫没下火车，目送娘俩走出车站。谁知又会生出多大的事端呢。
姐姐在我这儿，人生地不
，我上了班，她就在家看俩孩子。等我下班，她已把饭做好。陪她到河边走走，唠唠家常。多年不在一块了，很容易提起儿时的事，回忆很美好。星期天到广场玩，到大街买衣服，给俩孩子一起过生日、照相。九月，我托人让外甥上了学。自从姐姐来了，开始姐夫还打电话问候，后来越来越少。一天，姐夫来电话说去衡水了，在茹的工地干活，管材料，一天八十。姐姐告诉我说不好，她预感要出事。茹曾是姐夫的初恋，因家里老人不同意就没成。茹已离婚，一儿一女判给男方，在衡水当小姐认识了一些人物，积累资金开了个洗浴城，又干建筑，不少的活，村里好多人在她的摊儿上。一听这我很气愤，正巧姐夫打来电话，我给了他几句，没想到茹就在他旁边，我说让她听电话。我一连问了茹几个问题，可能说的有点难听，她显得很委屈。姐姐说其实姐夫到衡水的第一晚，就跟茹睡了。姐夫说从没见过那么多钱，等从茹那儿糊弄点就给姐带回来翻盖房子，让姐姐耐心等待。九月十几号姐夫打电话说让姐姐先跟他办离婚证，假离婚。姐姐心里开始打鼓，饭吃不下，去大街算卦，又回不去，又摸不着姐夫，进退两难，整天掉泪，我也不知怎么劝。九月三十号家里来人把姐姐接回去。没几天，去私人医院把孩子输下来，是个大胖小子。在妈那儿住了两天，不敢喂孩子，姐姐带儿子回家了，把婴儿扔给快七十岁的爹妈。她给姐夫打电话，让他回来，好说好散。外甥女和外甥去衡水找了一趟，姐夫仍然不回。妹寻思孩子没给她就闹离婚，等孩子长大还不知发生什么事哩，和妹夫商量着也不敢要了。姐姐问姐夫孩子怎么处理，姐夫电话中说“卖了。”姐姐觉得都是这孩子闹的，如果不怀他不离开家不离开姐夫，如果妹当时不说要，姐夫也不会和茹联系上，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。她怨所有的人，包括我。爹妈白天晚上地喂粉，守了四十天，孩子都会笑了，又硬生生卖给别人。白发老人不知半夜躲到被窝里哭过多少次。后来集上见过那孩子，已会跑，跟姐夫长的一样。有人告诉我姐姐在无极县城里见姐夫了，坐着茹的小汽车。姐姐紧给爸妈打电话，家里去了好几个人，终于把姐夫逮了回来。姐夫见到他妈，哭；见到儿子，哭；给我二老跪下，痛哭。说好象身不由己，被茹处处派人监视着，早想回来。姐夫跟姐姐回了家，可不知姐夫跟姐姐玩了什么花招，说了什么甜言
语，又把他放虎归山了。任怎么打电话，姐夫再也不回家。人家把离婚书写好，说跟姐姐没感情，法院递了传票，只是不
面。拖了好长时间，法院开庭两次，人去了好多，说把姐夫抢回来，没想到那边人更多，带了打手。外甥女拽着她爸哭，一群人跟哭丧似的，围观者无不动容。姐夫脖子上戴着金链子，比以前胖多了，灰头土脸的。最终，法院判了。俩闺女随便跟，儿子归姐姐，青春损失费九千，离开家。后来姐姐就跟祥林嫂一样，絮絮叨叨，一直后悔这后悔那，骂了大的骂小的。身边的俩隔段时间去趟衡水，姐夫背着茹给孩子点钱，或者买件衣服。闺女因此中断了学业，天天陪着，在家成了姐姐的出气筒。娘仨的日子也就这么过着，也有人给姐姐介绍对象。只是姐姐怎么也想不明白，姐夫为什么和她离婚“刚调教出来，让别人享用了。”“曾经沧海”，姐姐再看不上别人，更何况她还带孩子。我去年“十一”回家，万万没料到姐姐又出了事，把闺女都搭进去了。中秋节，姐夫陪茹回家看老人。一个村住，偏偏让姐姐瞄见了，她让闺女小子去人家骂。闺女也不是省油的灯，朝见人就骂。估计是姐夫脸上挂不住，踹了闺女几脚，旁边有闺女的同学，闺女往家打电话：“妈，快点来吧，我爸快把我打死了。”姐姐拿了把镰刀和一瓶浓硫酸，骑着自行车慌忙赶去。到那儿一看，拿着镰刀就朝姐夫砍去，快挨身时，换成刀背，她不忍心呀！闺女看姐姐下不了手，气极了，抄起那瓶硫酸冲她爸泼过去。顺着脸到了脖子，姐夫只有嚎的力气了。满院子看热闹的，茹当时拨了110，小子看见了却没吭声。闺女回到家，一直吵肚子疼，饺子还没吃到嘴，警察就到屋了。询问时，闺女一口咬定是自己拿去的是自己泼的，跟妈没关系，她就被带到乡派出所。姐夫立即被人送到石家庄，隔离治疗。姐姐咽不下那口气，所以一直留着心，早准备了那瓶硫酸。茹那边又递了状子，冲着姐姐去的。闺女被带到市看守所。闺女托人给姐姐捎信，别找人，怎么判都行。姐姐委托了律师，而迟迟不开庭。一家人着急呀！埋怨个不停。随后茹找人把姐姐栖身的房子推倒，让她离开那个家。姐姐出嫁了十七年，离家五里地，带着儿子回到爹妈身边。花了不少钱，今年三月闺女才放出来。在看守所度过漫漫长冬，那孩子脸上手上，都冻成疮了。姥姥家成了孩子们的家，小子上四年级，闺女调养好，在邻村找了个活干。爹妈劝姐姐可再也别折腾了。姐姐霸道惯了，在娘家住着，看那儿都不顺眼，爹妈也受不了她，常吵嘴。
今年“十一”回去，正赶上秋忙。姐姐驮麦种时对我说：“我好歹也有个家了，你什么时候去玩吧。”精神好多了。原来，有人给姐姐介绍对象，儿子说若再换地方上学，他就不上了。不知谁介绍了原来村姐夫的堂兄弟，外地媳妇走了一年多了，比姐姐小两岁，有个闺女，跟我外甥女同岁，刚盖的房子。姐姐看不上那人，而外甥死愿意。孩子还是舍不下从小长大的地方和那群伙伴。姐姐顺了孩子，又回到那个伤了她心的村子，跟了那个堂兄弟。不知姐姐身上又会发生什么故事。
姐姐命运多舛。人，只要还有一口气，就要活着，就要受罪。姐姐是有性格的。“阳光只打在扬起的脸上，人生没有走不完的胡同拐不过的弯，只要你勇敢地向前走。”
但愿姐姐的故事到此为止。
后记：敲这篇文字，我几次浑身发抖，几次眼泪
滴。挂在心头，堵的我难受。从姐夫跟姐姐闹离婚，我梦见过他三次，只有最后一次看清了他的模样。已经有四年没见过他了，听说他和茹生了个女孩。姐夫，我只当是个朋友，生命中谁会陪我们一辈子呢？他的信，他的字，我一直保存着，只不再读。离婚，受伤害的，是孩子。真真的，我心很疼。2005。11。14 M.ｇｕｇｅｘS.cｏｍ